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殡葬资讯 > 丧葬文化丧葬文化

诗思永在生命永存——怀念恩师郑敏先生(作者:章燕)

管理员2022-02-22【丧葬文化】人已围观

先生讲课之后常常和我们聊起当下的诗歌、人和事。我就读期间经历了很多诗歌界发生的事情,比如诗人海子和顾城的死亡、诗歌界的各种争论、各种诗歌流派的此起彼伏、关于汉语的争论等等,都成为我们课后讨论的话题。大家各自发表见解,先生不时插话,谈自己的看法。她对海子的逝去痛心不已,但她明确表示不认同他的选择,对顾城的行为,先生更是持惊异的、否定的态度。先生那一代人经历过多种历史的变迁、政治动荡、战争的风云变幻,她对生命的看法带有更高的哲学智慧。
在这7年之间,我和先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将先生看作是我精神和学术上的领路人,我的师长、导师,也把先生看作是我的亲人。先生虽然大多和我谈的是学术,是思想,但也和我唠家常,回忆她小时候的事情、在西南联大求学时的情形,以及她在解放后、从海外回国、到社科院工作以及“四清”、文革时期的一些经历和事情。令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她回国的经历和文革时期的经历。先生在1955年与丈夫童诗白先生从美国回到祖国。当时美国的麦卡锡主义反华势力非常猖獗,一些在美的科学家都被阻挠返回祖国,先生的经历也不例外。她当时已于1952年完成了硕士学业,又自费跟随茱莉亚学院的老师学习声乐,同时焦急地等待和丈夫一起回国,但一直得不到美方的放行。直到1954年日内瓦会议之后情形才有了转机。先生在得到允许回国的两周之内就启程返家,急迫的心情可想而知。她在美国学习生活了7年,深受西方文化的熏染,但她并没有想长期留在美国,而是急迫地想回到祖国,为国效力。她说了一句“经过反复折腾总算是到家了!”她还对我说,当时她的一些朋友以及童先生的一些同学和朋友都留在了美国,她说:“我很庆幸我回国了,如果我还留在美国,我充其量就只能在家做个好太太了!离开了养育我们的大地和文化,我还怎么能写出诗来呢!”先生的这番话对我的震动极大,我从中看出了先生的人格和品格。先生回国之后对国内的政治生态是极不适应的。文革期间,先生不可避免地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认为她是白专道路,但是她对我说,“那时候不用教课了,我就在家里听音乐,听贝多芬、海顿、莫扎特,好像内心中一直将外面世界的折腾看成是一场闹剧。”虽然先生那时也挨批斗,被贴大字报,但与那一代备受摧残的知识分子相比,她内心中的沉稳和韧性似乎超过了痛苦的煎熬,她始终坚定地认为历史的脚步一定是往前走的。我想,这和先生坚守的哲学思想是分不开的,她的眼光看到的是更广博的人类命运,摸到的是更漫长的历史脉搏。这使得她在文革之后的反思更为深刻和睿智!从中我看到了先生性格中的通透豁达和思想的高远。2003年伊拉克战争爆发期间,我去看望先生,她当即和我谈起她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对美国挑起的战争表示非常愤怒,对人类古代遗迹受到的破坏感到无限痛惜。先生写了诗,表达她的态度,从中我看到了先生敏锐的历史关切和对当下人类问题的现实关怀。
完成了博士学业之后的日子,我常常去先生家看望她,说是看望,实则是希望先生不时地提醒自己在治学上不能疏懒,在思想上不能怠惰,对于学问不能麻木。每每去和先生交谈,先生总是非常和蔼地,且单刀直入地问我,“现在在思考什么问题?”我出国进修之前去看望她,她嘱我“一定要带着问题去,看看别人在研究什么,在思考什么,回来对照我们的现实问题去研究,不要总是闷头看书。”她的观点是,现在是信息化的时代,我们的脑子在存储记忆上永远是跟不上机器的,要去创造性地寻找问题、思考问题、探索问题。坐在先生面前,我听着她畅谈那敏锐而灵动的思想,时而与她交流,但有时她滔滔不绝,往往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几个小时,而她,永远不知疲倦。先生是诗人,也是学者,更是思者、智者,她思考的问题永远没有终结。她常说,“我的生命就是在不断地思考,不能思考,生命对我来说就没有意义了。”她思考中西诗歌、思考汉语、思考教育、思考文化、思考环境、思考战争、思考政治、思考历史……有时候,先生和我聊的起劲儿,留我在家里吃晚饭。先生并不善于做饭,家务事也都是老伴儿童先生操持。我们读硕士时,先生在课后总是给我们端上饼干、糕点、茶水等茶点,好多次都是童先生去买来的。童先生不在了,先生家中请了保姆做饭,都是家常饭菜,但很丰盛。先生家里吃饭的习惯是分食制,每人端一个盘子,盘子里盛上自己想吃的饭菜,然后我们端着盘子,在书房或在客厅边吃边继续聊。出了先生的家门,我的思绪往往仿佛接受了电击,不断跃动着来自天际的闪光。
对于生死,先生的态度始终是特别通透的,她特别认同解构思维中的变的思想,认为生命本身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一切都在变化,而有了变化才有进步和发展。她早年的诗作中就表现出她对自我个体的思考,将“我”融进更大的万物之中,《寂寞》一诗就是自我与万物相通的诗意体现,及至她晚年的诗作《最后的诞生》,她将自我融进了那宏大的宇宙:
“我知道我已经完成了
最后的诞生:
一颗小小的粒子重新
漂浮在宇宙的母亲的身体里
我并没有消失,
从遥远遥远的星河
我在倾听人类的信息
……
‘让我们一起歌唱
那不朽的欢乐颂!’
我知道
他们还有
很长的路要走。”
面对死亡,先生的那一个“我”化作了天宇中的一个粒子、一颗星辰,与人类、与苍穹合一,达到了生命的最高境界。英国诗人华兹华斯渴望让肉身暂时停止呼吸,灵魂化为活的生命,如此方能洞见生命的本质;美国女诗人狄金森将生命看作与死亡相伴的过程,而那悠然而忙碌的一生则由死亡陪伴着迈入永生。先生的诗思更进一步,因为,她永远都能洞见并体察到那空茫中的另一个存在,它将诗与思,将生命带入与人类合一的永恒。
先生远行,却并未远离,我们的心贴得更近了,因为,我们每日都呼吸着她生命的气息,浸润着她灵魂的播撒,感受着她那不存在的存在,她的生命已踏入人类的长河、进入了博大的宇宙!
先生的精神永在!


2022年1月10日

聚合标签:怀念

有用+1! ()

文章评论

    共有条评论来说两句吧...

点击排行

本站推荐

[!--temp.k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