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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高度——怀念父亲

管理员2020-03-23【丧葬文化】人已围观

  16岁那年的深秋,我走进这座城市,一名小学徒显而易见的孤独,总是以忧郁的方式抒情着一段葱茏和青涩,偷闲时,我喜欢走在铺满落叶的林间小道上,感受着皮肤上的丝丝凉意,一边猜想着家乡的亲人此刻在做些什么呢?还喜欢伏在高楼攀满苦藤的芸窗上,仰望晴空中飞翔的小鸟,仰望梦魂萦绕的远方。那云烟缥缈处,依稀可见朦胧的山影和一条银色飘带般波澜起伏的家乡的湖。我的瞳眸里常常会涌出晶亮的泪水,映照着静静的凄美和落日的余晖。

  当人们感觉绵绵的秋风中,平添了些许寒意,谁都会怜悯一个渴望温暖的外乡男孩。

  许多年后,所有奔波过的路渐渐纵横辐辏,我还是没能攀到一座可以鸟瞰天下的高台,那绮丽缤纷怆楚感触的少年梦,只停泊在平静如初的心灵一隅。“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这感伤的词句,其意在规劝我们不必那么浓墨重彩渲染人生的风景吧。坐在依旧的青山上,看那欲坠的夕阳,有人认为这是沉沦,而我则认为这是进入了人生宁静致远淡泊从容的境界。

  这当然是一段美丽的人生。有亲人相伴的日子,才叫日子。依偎在父母怀抱里,闭上眼睛不再看太阳,也很温暖。此时每个亲情至笃的儿女都能在慈亲的脸上汲取到这种光辉,因而身心透亮,豁然开朗。

  我们的家,温馨倍至,曾经盛满快要淌出的欢声和笑语,曾经流过比金子还要金贵的日子。所以他们当然要,或者有资格迫使我珍惜与怀念。

  我试图通过那些挂在墙上或靠在墙角的农具们,寻找父亲当年坚持的痕迹,因为它们曾经不止一次地被父亲修复过,那闪亮的手柄和犁铧,以及质朴的扁担和草帽,这些最普通的民间用品,都是父亲眼中的宝贝,日复一日陪伴着他,在风雨泥泞里苦摔苦打。花生、棉花和金灿灿的稻谷,以及鲜艳的柿子,这些成熟在秋天的果实,是我辛苦忙碌的亲人,从乡情浸润的泥土里,捧给我们的圣物,正是它们,赐予我们温饱和健康,以及漫漫成长路上,数不清的开心与快乐。

  磨难是化了装的幸福。虽说我们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常常要活在贫困和卑微中,但我们相信自己的高贵品性,从而能获得简单而高贵的幸福。也许给予我们最大幸福的不是功名利禄,也不是富贵荣华,而是生活本身赐予我们的亲情和爱。回想那些无知和无忧的岁月,我们并不懂得什么叫回报,也无从明白,只有学会感恩的生命,才会活得更加明白、更有意义。

  20年后,我已是36岁的中年人了。父亲双亲还在乡下种地,兄弟姐妹有的去打工,有的在读书……住在城市的某栋楼上,我每天都在工作、家务与育女这些繁复琐碎的俗事中穿梭忙碌着,促狭的屋子,甚至挤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有福方能坐读书”,一天的劳累之后,趁着夜静更深的好时光,右手刚刚捉住笔杆,左手就要准备去捂哈欠连连的嘴巴了。那青春岁月神采飞扬的瑰丽蓝图和气贯长虹的远大抱负,差不多已被似水年华冲洗干净。然而那年,春节刚过,这平安、寻常和简单的日子却经受不住父亲来势汹涌的一场病,从此,跑医院找医生,做各种各样的检查买各种各样的药片药丸和药液成为常事,要大把大把地花钱,还要大把大把地落泪。

  转眼就到了秋天,病重的父亲脸色蜡黄,他本来高大的身躯已熬成了皮包骨头,看上去他疲惫和瘦弱的生命不是在被药物维持着而是被生的渴望和对亲人深深的眷恋,可怕的癌细胞仍在肆虐着他如秋叶一样轻轻飘摇的生命。

  光线正无可挽回的消逝,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荒凉。大多数时候,他只能无助地卧在床上,透过薄薄的被衾,我见到他生命的轮廓十分惊心和醒目地凸现着,再也不是我记忆中曾经挺拔健硕、精干利索和顶天立地,竟连生病之初的看看家门吆吆小鸡以及靠在草堆旁眯着眼睛晒晒太阳、晒得微微冒汗浑身舒坦的乐趣也被病魔剥夺去了。“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唐诗中这孤寂苍凉的描述,分明喷溅出夏日的落花和夜空的流星,落下一地碎片。唯有他洪亮硬朗的声音,还在温暖着我们生命最初的家园。

  “21床,欠费啦!”尽管一个护士冰冷的声音,早已通过扩声器随风而逝,而逝于遥迢的九年之外,为何又常常回响在我耳旁?父亲,请恕儿无用,我已凑不齐足够的钱为你支付被拖欠的医药费了。还记得一个雨夜,我的破单车穿越在这座城市喧吵拥堵的街巷,被雨水打湿的不仅仅是十分白亮和刺眼的路,还有我狼狈、沮丧和糟透的心,远远地,我就望见焦急的小弟已站在医院的门口东张西望,他在等着拿我好不容易借来的钱去交给医生,去换取给父亲治病的药;也是在雨夜里,为一个“吸痰器”,我和小弟几乎找遍了合肥大大小小的药房,只为挽救奄奄一息的父亲……

  还是这个冰凉的声音,时刻叩醒着我的偷懒与放纵,时刻祈求我皮肤一般粗糙的生命镶嵌天使般烂漫的花环,时刻滋润着我努力向上的渴望进入亢奋昂扬和激情澎湃的崭新境地!是的,我在打造,我要把不能复制的生命打造出闪亮、闪光,直至闪耀出永恒光芒的一件精品。

  在最后的日子里,父亲唯想把他慈亲的微笑,留在他亲手盖起的小屋里,留在我们恒久的记忆中,然而,那无以复加的疼痛却张开冷森的牙齿和凶恶的魔爪,在撕扯,咬噬和捶打父亲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和每一滴血,他只能在生不如死的煎熬中发出一声比一声绝望的呻吟,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啼唤。那时那刻,我的眼泪在扑簌簌往下掉。

  苦难是灰暗晨曦里唱歌的鸟。在回乡的班车上,我一直流泪,流着30公里长的泪水。人世间的每一场生离死别,都是生者心中永远的伤。我现在还能感觉到那光线漫长而急遽的变化,孤独而惆怅的黄昏不期而来,并且听到母亲和妹妹抽泣的声音。面对即将离世的父亲,那是怎样的一种颤栗啊,令人揪心,令人心碎。唯有嘤嘤哀恸和嚎啕大哭最为真实与感动,我平生最怕听到这撕心裂肺、呼天抢地、完全抛开体面与尊严的哭,它们实实在在蜇疼了我的心。不为它的遗憾,只为它的震撼;不为它的响亮,只为它的苍凉。

  现在,父亲的农具,透过这悲伤的空气,学会了沉默,就像父亲的儿女,穿越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呼吸着透彻肌骨的忧伤。

  苦是生活本身。哲人告诉我们,人生皆苦,没有知识的苦,没有自由的苦,没有情感的苦,上学求知的苦,求职谋生的苦,穷困潦倒的苦,惆怅烦恼的苦,生儿育女的苦,病痛衰老的苦,死亡的苦……

  “耳畔频闻故人死,眼前但见少年多”。其实,最后我不得不承认,我们都是大地上的匆匆过客,无人能够幸免。这是公平的时间在发狠,这是公正的岁月在发难,这是怜悯的上帝在召回,为他多灾多难的子民们,守住生命最后的尊严。

  自泥土而来,又回到泥土,一颗生命的种子,不是在诞生奇迹,而是在诞生比从前更为繁茂和壮美的生命。

  我真想留住父亲啊!继续陪伴着我们,走过十年,不,二十年,最好比二十年还要漫长的风雨人生路,哪怕是继续吃糠咽菜,继续过着穷日子,哪怕是回到最苦的年月,我们也情愿,我们也不怕!

  一个亲密的生命就这样嘎然而止,一个温暖我一生的高大而熟悉的身影就这样离我而去。这令我实在难以接受,直至今日,仍然耿耿于怀。

  每年的清明和冬至,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父亲的坟前,杂草丛生的黄土之上,漫山的荒蒿枯黄、萧索。碑上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与斑驳了,那个曾抚摸我稚嫩的脸颊、曾照拂我怯懦的眼眸,我那腰板笔直的父亲,已长眠在这片他曾苦心耕作与倾洒无数汗水的土地之上了。从此后阴阳相隔,永不相见。他固然是个无情的人,凛然抛却了我们的挽留与挂念,成全了他一个人的安宁。而我们这些记恨着他的无情的人,也终有一天如他一般无情,入土为安。

  那渐行渐远的足音,又在渐行渐近,近到我伸开手臂,就能抱住父亲,就像他当年,抱过襁褓中的每一个孩子,我的兄弟姐妹。那些温情相护的日子,他把我们捧在手上,举过头顶,轻轻的抛向半空,又小心地接住,生怕跌疼了我们脆弱的生命。喜悦和欢乐的心情,随着他响亮的笑声,在贫穷的小屋里次第绽放。

  父亲,扶我们跚跚学步,教我们牙牙学语,父亲教会我们勤劳朴实,仁爱宽容,善良真诚,好学上进,忠厚待人。今生今世,我喜欢父亲,喜欢父亲的温暖,我唯愿自己是父亲心目中满意的一件“作品”。

  想当年,饿了,父亲亲手烙的香喷喷的大饼和母亲熬的一锅大麦糊糊,也是我们一顿甜蜜的晚餐。父亲不仅会从土里掏食,挣那糊不住嘴的集体工分,也会瞒着生产队干部偷偷地跑出去做手艺,我曾在《父亲的修伞挑》中写到:“父亲用娴熟的修伞技艺,养育了他的儿女……”;病了,父亲用湿毛巾搭在我发烧的额上,当这个百试不爽的土方法已经不灵验时,我开始抽搐,昏睡不醒。母亲急得泪水直淌,父亲也吓坏了,赶紧用厚棉衣裹紧我,一头撞进黑沉沉的夜幕中,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在那个寒冷的夜晚,父亲连急带累,汗湿了衣裳……

  忆儿时,在出门的路上,每当我嚷嚷着走累了,蹲在地上耍癞皮,不肯再走一步。父亲就将我驮在背上,或者叉开双腿让我骑在他的肩上,一边走,一边欣赏路上和远方的风景……哦,父亲,曾经把一个人举到高处的那些力量已经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就是说,我再也不会从这个温暖的高度,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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