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纪念文字

　　给母亲的信

　　妈妈：

　　我又在想您了，喉咙里仍像塞了团棉花。真想让您再抚摸我的头。你刚走的那些日子，我总是放任自己在怀念中痛快地流泪。尽管很享受，但第二天红肿着眼睛上班、讲课，又很尴尬。之后就克制了，不敢常常想起。但你是我在漫漫人生沧海中心灵可依靠的港湾，今天觉着很累，又想靠岸歇歇啦。明知道喊您不能应答，写信也无法寄出，还是要写。因为在信里我可以尽情地呼喊您，可以尽情地宣泄思念的情感。

　　妈，我至今仍不敢回想你离开时的情景，当时感觉就像天已经塌下来了。还记得我曾不由自主地说，我失去了世上最疼爱我的人...。都说“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样算来您可能觉得离开我们没有多久，其实您已经走了快五年了。我有好些话想问问你呀。

　　您在那边还好吗?再不用受那么多苦了吧?见到早年过去的亲友们了吧?

　　妈，在您离世前的那段日子，常常不停地念念叨叨。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我还有些不耐烦。之后才会顿悟和清醒，那是您在回顾一生，整理您的社会生活和精神生活。是不是带着满足的心情离开的人间?

　　从念叨里我早已清楚，您湖北老家的境况当年原本还算殷实。姥爷是牧师，姥姥在教会学校教书。家里有些房产，还有山坡一片果林。可到您六岁那年，姥爷一次出去传教，就失踪了，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再后来日本鬼子来了，修建军事设施，又把那片山林祸害了。姥姥命苦，一直守寡，拉扯大姨、舅舅和您，还供养你们上学。解放后，又为了你们经历的磨难担惊受怕...

　　那么，您见到失散的父亲(我们的姥爷)问没问当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离家就再也没有回来?

　　见到姥姥了吗?这次又是巧遇?也是您说过的，上中学时，为了躲日本鬼子，您跟随学校到处转移。逃难路上的一天(好像是说在老河口一带)，远远地看见路边孤独地坐着一个老人。您当时心想，会不会是妈妈。走近以后，果然...。“怎么那么巧，怎么那么巧...”在最后那段日子，您总是不断地回忆，不停地唠叨。您记忆里那些难忘的片段，我都快背下来了。

　　妈，您总算和姥姥、姥爷团圆了。您问姥姥好，说我也想她。也问姥爷好吧，我们早晚会去见他老人家的。祝福你们。姥姥把我从小拉扯到两岁多。济南八一礼堂门前那次遇险把她惊得不轻，我的印象也特别深···。我在这儿给姥姥、姥爷磕头了。奥，对了，今年过年放假我和媳妇原本已经计划好了去您的老家看望大姨和舅舅，电话里知道他们身体都不太好。可偏偏南方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雪，交通不便，未能成行。不过，妈您放心。我跟妹妹也商量过，尽快抽空就去。

　　见到王明亮阿姨了?她去了很久了，也能见得到?您跟她说说在迎春时她和肖叔叔送给咱家那条黄狗——阿黄。它长大后很忠诚，那些年给咱家带来那么多快乐。

　　见到老毛了?他还能叫得出您的名字吗?您大概已不会因为再见时他能叫得上您的名字而激动不已了吧?他走下神坛了吧?他给全国老百姓带来那么大灾难，给您和咱们家带来那么多苦难。他老人家惭愧了吗?后悔吗?多少年来我们一直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可我总是觉着在他走了以后，天才慢慢地晴了。要是以前这样实话实说，恐怕要出大事的。您甭担心，现在好些了。

　　那年老爸被划了右派，发配北大荒，人生开始倒霉，走了下坡。妈，您不同啊，那时正年轻，在公安军文工团工作之余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录取通知书，我们还一直替您珍藏着)，本是该往上坡走的。在那滚滚的历史洪流中，有多少人在逆误中经受不了坎坷，可您为了保全这个家，把痛苦的十字架背在了身上，不但没有去上学，还毅然离开部队，追随老爸去北大荒受苦。二十多年，您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承载了苦难，身体也夸了。您为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付出了太多太多……

　　妈，因为您的坚强与执着，我知道并非所有女子都柔软。我再为您唱那首《酒干倘卖无》吧：

　　多么熟悉的声音

　　陪我多少年风和雨

　　从来不需要想起

　　永远也不会忘记

　　没有天哪有地

　　没有地哪有你

　　没有你哪有家 (没有唱错。我、妹妹，还有老爸，我们都这样认为)

　　没有你哪有我

　　假如你不曾养育我

　　给我温暖的生活

　　假如你不曾保护我

　　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是你抚养我长大

　　陪我说第一句话

　　是你给我一个家

　　让我与你共同拥有它

　　虽然你不再开口说一句话

　　却更能明白人世间的黑白与真假

　　虽然你不再表达你的真情

　　却付出了热忱的生命

　　远处传来你多么熟悉的声音

　　让我想起你多么慈祥的心灵

　　什么时候你再回到我身边

　　让我再和你一起唱

　　酒干倘卖无......

　　家里变化不大。如您期望的，老爸和苏姨真的在一起生活了，青岛、北京倒换着住，在北京的时候多一些。看得出他们是快乐、幸福的。妈，您没有生气吧?我听爸提起过，您病重的时候，老爸去北京求医问药，苏姨付出许多辛苦，非常关心、关照。您曾经感动地说：“我走了以后，你们就...”。老爸和您这一辈子都受了那么多苦，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您就走了。所以老爸能有今天的生活我们很欣慰。相信您也会高兴的。

　　我和媳妇的生活依然淡泊、平静。哦!对了，媳妇在您走的那年夏天换了工作，在一家律师楼做行政主管，全心全意地投入，还是那么认真。扬扬的学习这几年费了些周折。也是您走的那年，他中考成绩不好，没有考上58中，上了17中。仍然那么迷恋网络游戏，学习成绩很差。到高三时，他才知道着急，自己要求去了诸城一中。苦了半年多一点，坚持不住就回来了。前年参加了高考，成绩他自己也不满意，又要求复读。托了家俊爷爷的以前的老关系，去了平度一中。这一年他没觉着受什么苦，却又把我们好一个折腾，先是谈开了恋爱，后又和同学打架。班主任老师动不动就把我们叫去处理善后。去年高考只考到二本的成绩，上了青岛大学，化学专业。

　　妹妹一家也挺好的。妞妞很聪明，学习很好。业余时间还在坚持学京剧，练书法。

　　妈，您五周年忌日(3月16日)快到了。最近常常梦到您又在抚摸我的头，明知道是梦，可不愿意醒。给您写信也是盼望您常常来到我的梦里。

　　妈，相信您如经火的凤凰，涅槃了，定会重生!愿您在遥远的天堂能够开心、快乐，不再有困扰。等我百年后，去陪伴您。来世我还是您的儿子，陪您再来人间走一回。相信这回一定丰收快乐。

　　先写到这儿吧。此致敬礼。

　　宏儿叩上

　　2008年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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