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珍珠

　　尘世人在尘世中幽幽地走，恍然不觉，四季轮回更替。

　　这个冬季暖阳如春。可是，心中却时常掠过一丝微凉。凉凉的感觉，不是冰爽，而是穿透心灵的一阵一阵震颤。在暗夜里，在蓦然回首时，在极目远眺时……戳痛我最敏感的神经。

　　又是一年年将近，集市上热闹了起来，或闲坐，或慢行，于鞭炮声里探寻年的气息。每逢此时，儿时的记忆便如云一般聚拢来。每年的腊月二十二或是二十五，是家里办年货比较固定的日子，前一天晚上，我总会给爸爸千叮咛万嘱咐好我最钟情的炮，第二天便是各种翘首以盼。集市离家里比较远，主要是当时交通不方便，爸爸早早起来喝了茶，便顶了严寒，蹬上自行车，骑行四五十里，一样一样拣顶便宜，最实惠的置办。夜幕快降临的时候，我和哥哥空着肚子等待爸爸的突然出现。其实，年货里是没有多少好吃的，好玩的东西的，即便是那时候觉得最好玩的炮，至多也就试放几个，然后，等待过年的时候有安排的燃放。然而，年复一年，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年年岁岁年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当我们终于可以自己阔阔气气的置办一次年货时，我们所热切期盼的人却撒手人寰，魂归黄土了，本应该安坐，享用年货的爸爸却已是阴阳两隔，永难再见了。

　　炮声连天，万人归乡，我们坐在印满您手掌脚印的老房子里，品砸着这年味，浓烈时有些感伤。

　　往事怎堪回首，爸爸，还记得吗?有一年，我得了一种俗称鬼剃头的病，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您踏着自行车，载着我上山下坡，四处求医问药，颠簸在坑坑洼洼的老路上。那时候我还小，只觉得您有的是力气，四处奔波也满足了我猎奇的心。长大后，当我自己也有了孩子，才逐渐明白，那小小自行车却载满了您焦灼的心。我何曾想过，您故作轻松的笑脸背后隐藏的深意?我何曾想过，您干裂的嘴唇上满满的爱?我何曾想过，您如雨而下的汗水里……

　　我们都在路上任性的走，不曾想过，铺满爱的路有一天也会坍塌，而且，竟然是那样让人猝不及防，难以消解!

　　往事怎堪回首，爸爸，还记得吗?那一年，我初三，却得了一种奇怪的腿疼病，任多少赤脚医生束手无策。那时候，您在青海打工，或许是打工的活儿难找，或者是确确实实工作的需要，以至于过年连家也不能回。大概是因为我的病在方圆几十里难有医者，我们最后决定去青海过年，一方面也可以在大医院瞧瞧我的腿。您请了假，从青海过来接我们娘仨。清晨，天色还很暗，我坐在自行车上，您推着我。二十里沟涧河道，铺满了我们第一次远行他乡的脚印。慌乱中有些紧张，疼痛中有更多期许。然而，这竟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河道同行。

　　岁月流转，我们各自在各自的路上走，当我们一家人再一次同行于河道时，谁曾想，竟永远定格?我们用心丈量着二十里河道，我们小心翼翼，我们忧心忡忡，我们内心难安，我们忍着泪，我们憋着气，我们存了侥幸，我们怀了希望……最后，都变作成遗憾和无奈。

　　我们都在寻找一条回家的路，我们在同样的路上走，走着走着就走散了。车辙下凸起的石块磨光了记忆，河道里空绝的回声无奈了呼唤。苍天不老，人亦未老，老去的时光却留不住我们想念的人。不老的河道，不老的沟涧，不老的山连成一片，最后只剩下我们寂寞的稀疏的脚印，还有和山一样连绵不绝的念想，还有和河道一样古老苍翠的，我们日渐老去时遗落的白发和着绵绵土的味道和我们在一起时幸福的气息。只是这气息微弱了些，微弱中带些心酸。

　　几只老鸦在河涧处飞起，诉说着河道久远的历史。一个时代的人在这处河道里走老了时光，磨碎了记忆，磨碎了明天，磨碎成几粒细沙，在手指缝间漏下，懒洋洋的躺在干涸的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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