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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母亲节

管理员2020-02-28【丧葬文化】人已围观

  我为什么要放手

  _________________写在2012年母亲节 去年母亲节,母亲在肿瘤医院生物科住院。那天,我去超市给母亲买了两双新鞋,两身新衣服。在挑衣服的时候我暗暗想着母亲万一不行了,临走时可以穿着。回到病房,母亲看着新衣服很高兴,说都很合适,等病好了再穿。我说病稍轻点咱去南方旅游时再穿。说完我一个人跑到洗手间呜呜咽咽哭起来了。 母亲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她很单纯,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病是癌症,已经住进肿瘤医院半年了,做了放化疗,可怜的母亲依然不清楚这里面的文章,她被我们荒唐而又天衣无缝的谎言骗到了最后。 母亲每天躺在病床上,三套纯棉的秋衣替换着穿,母亲经常说,这次看病还落下几身秋衣,回去几年之内都不用买了。我明知道母亲下不了床,穿不了什么衣服了,为什么还要买新衣服?我就是要打发母亲走吗?我就这样放手吗? 我从来没有从心里接受医院的病检报告,那个低分化腺癌的单子跟母亲没关系,它让我哀嚎过后心碎过后看着眼前会说会笑的母亲,顽强求生的母亲,浑然不觉自己病情的母亲,破碎的心又聚合了,伤痛藏匿起来了,我还能思维正常心情平静的度过一天又一天。 亲戚朋友打电话询问病情的时候,我会若无其事地说,病不行了,再拖一段就回家。这话不知道是怎么说出来的,好像不是说我的母亲而是说一个与我无关的人。在电话中对着别人说这话的时候我就已经放手了吗?但是我能说什么?压在心底的剧痛是说不出来的,说出来更痛。 内心深处,我总觉得天不灭我,总会有奇迹的。白天两个弟弟轮流陪护,我拎着几袋子CT片子和各种报告单跑遍了郑州的大医院,咨询了几十个专家。我像是在黑暗的迷宫里跌跌撞撞地游走,筋疲力尽直到最后也没有找到出口。后来就一直在肿瘤医院里边做各种努力,肝胆外科、普外科、内科、核医学科、介入科,每个科室都对我们关上生的大门,又申请让肿瘤医院请外院专家会诊……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待在生物科做CIK细胞治疗,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一天两千多块钱的医疗费让我们很难熬,交一万多不到一个星期就欠费了。从天寒地冻的元月七号转至这个全国排名第五位的肿瘤专业医院,到姹紫嫣红的六月份,母亲瘦了四十多斤,从自己走路到站不起来,我们熬了六个月,花了二十多万块钱。护士站催着交费,我们卡上余额不足。一边焦急绝望心痛,一边还得高高兴兴安慰母亲。崩溃的时候我躲在后花园大哭嚎啕。打电话四处借钱,每个电话都要措辞恰当,怕别人为难。筹钱有结果了,一万、五千,朋友把钱打给我的时候,我坚定地说决不放弃!再做难一定要救母亲!不惜代价,花钱买得一天是一天。母亲的生命能延长多少是多少,哪怕是几个小时几分钟那都是无价的。我问医生还有没有特效药。医生说有进口的药,得十几万,你们算了吧,再花钱也挽救不了生命了,无非是多延长几天,病人多受几天罪而已。医生说病到这种程度,治疗已经没什么意义了,除非你家里有几千万,慢慢耗着。我说借钱也要治,一直坚持到最后!我不能让母亲很清醒地面对死亡,出院回家等死。进口的药“艾比妥”用了,一次一万三千块。真如医生所说,没有什么起色。 六月份的天,树木花草疯长着;癌细胞也疯狂地以分分秒秒数以万计的速度扩散蔓延,各种化验指标呈恶化趋势,我决定撤回。然后开始绕着弯给母亲讲回灵宝老家的种种好处:在这儿治下去也就是这样了,肿块已经小了,现在肝肾功不正常,咱回去让县医院的医生给调理肝肾功,县城也有你喜欢吃的玉米面凉鱼儿,花费也比这低,等肝肾功调理正常了,咱还来这再做生物治疗,慢慢治,总有治好的时候。母亲欣然同意了。还说,那咱把带不动的重行李存放在这,再来还要用呢。我又跑到洗手间大声哭起来,母亲怎么能知道她的生命将尽啊!她不知道这是永远永远的来不了了啊!母亲完全信任我,把生命交给我来掌管,任凭我怎么安排,她都完全放心。可是,我做的是什么呀?我要放手啊!我放弃在省级三甲医院的条件,回到县城小医院去,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去死!母亲把我这个凶手当成了救命的神。 撤回县医院是医生的提议,医生说现在凝血功能很差,随时都有大出血以及其他病危的症状,你们离家一千多里地,要早做准备。万一不行了到时候有可能连人都运不走了,在医院死亡的人按规定是不允许运回去的。这是最重要的一条原因,我们谁也不愿意像医生说的那样。第二条原因是老家县城有一个名医,我打电话问过,人家说可以回去给治治看,我也想侥幸一试,万一有希望有奇迹呢,这个机会不能错过。第三条原因是我们经济拮据了,在这里每天要花费最少一千五,能借给我钱的人已经都借过了。 我放手了,手忙脚乱的收拾行李,找车,买轮椅,买氧气袋,做回家的准备。母亲坐起来把抽屉里小零碎物件分类装在小包里。还让我看她多会安排物件,装得多有条理性。放弃给母亲治疗的悲痛被一丝幻想掩盖了。 到县医院入院后,我一刻不停气喘吁吁地顶着毒日头奔波,找到那个名医,给母亲开了几粒自制的灵丹,县医院的医生说目前就只输白蛋白、血浆和血液,别的药都不用了。果然县医院比省肿瘤医院费用少了很多,一天几百块就够了。几天下来,医疗费省了,名医的药也吃了,结果是母亲一天比一天衰弱。后悔折磨着我,为什么要把母亲骗回来?名医的药无效,钱是省下来了,母亲的命呢?我就是为了省钱把母亲骗回来的,让母亲受了一路颠簸,住进县医院的那一夜都大喊大叫,剧痛难忍。县医院的医疗手段跟省肿瘤医院有天壤之别,效果好的药物都没有。 母亲问我说为什么回来就病情加重了,我说是路上折腾的。好好的人坐一路车还得几天休息恢复呢,你一个病人,又是三伏天这么热坐车摇晃了一路,,这疼那疼是肯定的,歇歇就恢复过来了。母亲说我就是会分析原因,比医生还强呢。 在县医院的第十五天,七月十五号早上,母亲昏迷了,呼吸急促。医生来看过之后,说不行了,大脑已经死亡。我赶紧打电话告诉所有应该通知的人,赶紧找救护车,还要办出院手续,收拾行李。我从病房进进出出,拖着瘫软的身体楼上楼下料理一切事务,母亲一直昏迷着,二弟在守护。我又一次放手了,没有求医生抢救,没有上呼吸机,没有按压心脏,没有打强心针。 没有做这一切又是三条理由:一是医生说抢救也没用了。二是我非常害怕母亲在医院没有呼吸,按老家的风俗是在家门外去世的人不能进家门,回来只能在野地搭棚子停放,我想让母亲回到她自己的家里,母亲一直念叨想回家。三是我怕如果抢救过来,母亲苏醒了,那她就知道自己的病情了,她会很恐惧,也不知道死亡下一次会以什么方式袭来,万一要是像医生说的大出血,那母亲就得清醒地面对死亡,这是多么残忍的事啊。 我放手了,既然母亲已经昏迷,那就不要醒来了,不要再每天面都对从腹部放出两千毫升的像色拉油一样黄黄亮亮的腹水,哗啦啦朝外倒;不要再几分钟得几个人抬着翻一次身;不要再一天几包纸巾的擦唾液;不要看着自己手臂上黑紫色的血斑;医生说这血斑恐怕还得遍布全身……我放手了,这是我以前胡思乱想的母亲死亡的方式中最好的一种———母亲自己不知道。大脑先不工作,心脏还跳动,呼吸还有,我们还能活着进村,活着进家门。 现在后悔时时揪着我,折磨得我彻夜不眠。为什么不抢救到最后,为什么要遵守不合理的习俗,为什么不让二弟去办手续,我寸步不离的守着母亲?当你的亲生母亲要永远消失的时候,你为什么那么冷酷得走开,去办别的你认为重要的事,什么事比和母亲永别更重要? 一个女儿怎么能对母亲的生命放手呢?快一年了,我还不能接受母亲去世这个事实,还没有想通母亲的命运,只是知道母亲再也活不过来了。 只是知道是我放开了母亲,如果换做是我有病母亲一定不会放手,她一定会死死抓住我,一直抓到她自己没有气力。 儿女的生命来到母亲面前,母亲紧紧抱在怀里,从此抱着一生的念想,一双温暖的手再也不会松开。儿女在母亲的生命将要消亡的时候只有眼睁睁地放手。就像我在母亲的棺椁入土后,用手拉了一下盖在棺材上的一头滑落了的红布,把红布拉正后,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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